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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那流逝的青涩年华坝陵路13号社会主



九十六、社会主义大院

回溯已经形成惯例的中国“两报一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红旗》杂志)发表“经过毛主席审定”的题为《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的元旦社论,给那时即将11岁的我,留下了鲜明印象。

社论声称,“年是全国全面展开‘阶级斗争’的一年”,号召全中国人民“向党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和社会上的牛鬼蛇神,展开总攻击”!

我那时也认为,社论发表以后,生我养我的山西太原革命斗争形势愈来愈好,好得不能再好!

同样,回溯到那一年临近七月;骄阳似火。

在我迷恋后来增加到三个的我家的鱼缸、水草、热带鱼;迷恋血红眼睛、三瓣嘴的小白兔;迷恋红色经典长篇小说;迷恋背诵“老三篇”“老五篇”;盼着快快长大能有一天投身到伟大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保卫社会主义、保卫毛主席;盼着亲自参加揪斗妄图使中国人民回到旧社会,或者走向水深火热的、万恶资本主义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走资派”坏蛋;盼着为世界革命、共产国际做出贡献的时候,太原市大街小巷、居民院落,在做为“陪都”的“特别善于”向中央政府“靠拢”的当时山西省太原市政府倡导下,已经纷纷成立起“社会主义大院”!

于是,我也打消了这一年再回山西沁源城关四维村姥姥家避暑度夏的念头,热情高涨,迫切希望投入“建设”坝陵路13号院“社会主义大院”活动中。

坝陵路13号院(后来迄今,改为坝陵路一号),是我记事、成长、入世的主要环境。

眼下,我常常魂牵梦绕坝陵路13号院。它属房地局的房产,按眼下的说法,是房地产商品化大潮中“岿然不动”的“唯一”体现“社会主义无比优越性”的国家“直管廉价公租房”。

在那时,中国人的住房构成,除了房地局房产,还有工矿企事业军队家属单位宿舍,比如太钢宿舍、矿机宿舍、省市委宿舍、省军区宿舍大院等,再就是正宗老太原工商业者拥有土地证房产证的私产房。事实上,坝陵路13号院内居住的,主要是当时市区党政机关、公安局、检察院、法院工作人员及家属。同时,一共32户人家,也有市政工程局、市马车一社(太原汽运输公司前身)、省监狱、市福利木器厂、市平板玻璃厂、市蔬菜公司等的职工及家属,具有“半家属宿舍”性质。

尽管大人们在不同单位上班,但是一旦成立“社会主义大院”,那就必须完全统一行动。

因为,都是无限忠于毛主席、林副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嘛!

第一件事情,院内大人小孩,必须统一睡觉和统一起床。

我是最早担任吹起床哨子的院里“热心人士”之一。

我已经记不起当时院里做了怎样的规定,总之,一把用黑鞋带穿起来的黑电木哨子,就挂在了那时11岁的我的脖子上——那是多么荣耀,叫我倍感责任重大!

规定时间,早晨05:00,吹起床哨子。

前一晚,我把哨子放在枕边,整整一夜失眠,生怕睡过头!

第二天早晨不到5:00,我慌忙起床、脖子挂着黑电木哨子、站在了院里。

坝陵路13号院呈长方形,矗立在一个完全水平的地面,与东西向坡度很大的坝陵南街并行。

院里一共15栋背靠背一栋两户的简易人字顶瓦房,分为三排、每排五栋,其中贯穿两条甬道。最外围各五栋瓦房之间凹进去,垒砌起围墙,就形成了一个完整院子。

东侧有大院正门,进院走到最深处最西侧、出现一个小门洞为后门,出后门顺左手下高坡,就来到了坝陵南街上。

每一栋瓦房内里隔一道土坯墙,背对背住两户人家,共同拥有这栋瓦房的人字大梁。在土坯隔墙的高度,各家用细芦苇杆儿扎架子糊上细麻纸、打起顶棚,可以经得住老鼠在两家顶棚上徜徉。

每栋房都有两个耳房,像人对称的两只耳朵,正好背对背是两家的厨房。

一般每户人家都是里外间加上厨房,号称两间半,总居住面积不到35平米(里外间屋各为12平米左右,厨房面积10平米左右)。

就是这样狭窄的居住条件,那时院里平均每户人家都要生养3-5个孩子、每户5-7口人。院里没有独生子女,最多人家九口人(我亲眼所见坝陵南街裕德西里巷内,还有一家17口、养育着15个孩子。老大是女孩儿,随后一码溜14个同样都是女孩儿!家里炕下一堆一堆鞋;个个生得绝世美丽,那模样儿叫当下的人,会联想到林志玲、敬一丹、李修平、王祖贤、范冰冰、李冰冰们的最亮丽、豆蔻年华的模样儿)!

我许多年后揣测,那时经历过战争并赢得战争的伟大红色浪漫主义政治家群体的共识,其实是“拒绝”计划生育的。

而做为率领20世纪伟大的中华民族从颓废底部反转的代言人毛主席,是无比确信,中华民族的人丁兴旺,是民族绵延复兴的一个基础,他绝不惧怕对于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居心叵测、心怀嫉妒,总想“搅局”的帝国主义、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不怕战争,不怕死人!

——在中国,有两个气候美妙的城市,一个是云南昆明,四季温和,没有极端气候;一个就是山西太原,则气候四季分明,其与中国的农历24节气,是那样的贴切吻合,显然在华夏最古老的年代夏朝,伟大的历法科学家就是以太原的气候为参照,制定了农历24节气的(此说可以商榷);一年四季甚至早午晚,都那么温度鲜明。

太原的炎夏酷暑,中午以后,到傍晚24:00以前,屋里酷热难捱,但是一过这个钟点,再到凌晨,无论房间挤多少人,开窗挂帘子入睡,都能尽享凉爽,酣睡怡人。

我记得,我那时整天仅穿一个大红色二股筋背心,和一条用父亲旧中山装长裤改制、未超过膝盖(可以露出我右大腿靠近臀部、直径寸许的一块儿胎记)的短裤。

那时11岁的我,站在院子中心公用水管附近,当嘴巴含上哨子时,清晨的凉意,首先叫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我照旧脚蹬一双前一年夏天在沁源姥姥家穿的那种不露脚指头的、鱼骨状空隙的凉鞋,感觉习习凉风、吹脚心!

在那一时刻,蓝天白云,大杂院儿里安静得能听到某一栋房屋内邻居的打呼噜声。

远远地,我还可以听到黑龙潭动物园内雄狮每天早晨定时的咆哮,不紧不慢、沉闷悠远,以及被毕生囚禁回归不了大自然的悲愤和忧伤!

按规定,我必须在听到解放路巍峨的天主堂报时钟声敲响,即开始吹哨子,必须吹够五分钟,跑遍大院每一个角落,冲每一户人家每一扇窗户都必须吹五次!

为了保证时间的准确,我戴上父亲表面已经泛黄的老英纳格手表(这也是父亲“解放大西北”时的战利品)。

我心情紧张,屏着呼吸,等待那一时刻到来。

但我忽然想到,母亲每晚都是洗衣服,或者缝缝补补,或者纳鞋底……到很晚才睡,我真不忍心铆劲儿开始吹哨子、吵醒母亲!

“为什么要在这样美妙的清晨,制造噪声,吵醒院儿里那么多干革命工作劳累一天的叔叔阿姨呢?这既不是军营,又不是监狱,为什么要如此统一睡觉和统一起床呢?”

以上,应该是我平生第一次对政事发出的诘问。

突然,我耳边轰响起解放路天主堂悠远报时的钟声,我立刻不假思索,鼓起圆圆的两个腮帮子,开始拼命吹哨子!

并且,按照规定,跑遍大杂院儿每一个角落,冲每一扇窗户都吹够五次,包括我家的窗户!

是的,做过领队、班长、指挥员的人,都明白,吹哨子是有讲究的。

不会吹哨子的人,吹哨子时舌头不动,单单用喉咙里的气息吹,即费劲儿,又吹不响,还会引起咳嗽;

而会吹哨子的,比如那时的我,一旦吹哨子,就是用舌尖抵住风道,控制哨子的音量大小,即可吹出最尖亮、最刺耳的哨音!哨子里有一个小圆球,在吹哨子的过程中,会飞快地滚动冲撞,使哨音不断拐弯儿……拥有了丰富的音质。

我在院子里大步前行就像夸父追日,不住声地吹哨子,口涎就不断顺哨子沥沥啦啦滴在了我胸前的背心上。

我满头大汗,终于肺都吹疼了!

……终于完成任务,我最后回到家,见父母亲已经都起了床。

父亲起床第一件事情,总是在砖炉前、用一根通条使劲儿通火,让昨晚被煤泥封死保住的火种重新燃烧起来。随后,父亲去上厕所,厨房由母亲占据。

总是玉米面糊糊,有时我极不愿吃,但吹过哨子的那个早晨,我喝玉米面糊糊特别香!

大白天上午9:00多,院子里几个热心肠的在工厂上班的叔叔阿姨,借助便利条件,制作了六个铁皮牌子——用铁皮剪刀、剪成圆形,正面涂白油漆,干燥以后,又写上“社会主义大院”六个红油漆大字——牢牢焊接、固定在了院子大门用砖砌的横梁上,显得坝陵路13号院特别的精神!

之后,整一个星期,我就像打鸣儿的大公鸡,天天唤醒沉睡的大院!

在那时,当我顺利值完一星期的班,把哨子转交给下一只大公鸡时,我还真有点儿依依不舍呢!

有相当长的时间,我不仅担当吹起床哨子的责任,还在每天下午到傍晚大人下班的时间,和院里其他大哥哥大姐姐把守大杂院儿的门。

就像红色电影中当年的抗日儿童团,我们五六个孩子,戴着从解放大楼买回来的大号草绿色假单军帽,腰扎皮带,手持形形色色用木质铁锹柄、熟铁管自制的红缨枪,一手叉腰,一手杵红缨枪,哼哈二将一般分列大门两侧,于是,所有零零散散骑自行车下班的叔叔阿姨,来到大门前,都必须老老实实下车,先背诵一条毛主席语录,才能进院。

若背不会,或者不背诵,那么,横在自行车车把前面的红缨枪,是六亲不认的;绝不放行!

我记得,首先下班回家的,是我父亲。

他平常的习惯是,先骑自行车奋力驶上大坡,直冲进大杂院儿的门……就因为这,院里阿姨还对父亲有过微词,后来,父亲下班的习惯就是下了班骑自行车一直到坝陵路进13号大杂院儿的门前高坡坡跳下车子,然后推车上高坡,最后腆着胸、同时清一清嗓子吐一口痰,这就来到了我家屋门口。

那天在院大门外,我见父亲下班跳下自行车,一眼见有我们把守住了院门口,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于是清一清嗓子,吐一口痰,推着车子,来到了我们面前。

我首先大义凛然,“六亲不认”,红缨枪一横就拦住了父亲,要求背诵一条毛主席语录。

我那时心中有数,这根本难不倒父亲。

我那时的潜意识,是正好给父亲一个作秀的机会,让他在大哥哥大姐姐面前露一把!

那一天,父亲果然了得,他手扶自行车把,目光深邃,望一眼天空,然后,再大声清一清嗓子,即开了口,绕口令一般飞快地背诵起来:

“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产党员,五十多岁了,为了帮助中国的抗日战争,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去年春上到延安,后来到五台山工作,不幸以身殉职。一个外国人,毫无利己的动机,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做他自己的事业,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的精神,这是共产主义的精神,每一个中国共产党员都要学习这种精神。列宁主义认为: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要拥护殖民地人民的解放斗争,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无产阶级要拥护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的解放斗争,世界革命才能胜利。白求恩同志是实践了这一条列宁主义路线的。我们中国共产党员也要实践这一条路线。我们要和一切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要和日本的、英国的、美国的、德国的、意大利的以及一切资本主义国家的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才能打倒帝国主义,解放我们的民族和人民,解放世界的民族和人民。这就是我们的国际主义,这就是我们用以反对狭隘民族主义和狭隘爱国主义的国际主义。白求恩同志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精神,表现在他对工作的极端的负责任,对同志对人民的极端的热忱。每个共产党员都要学习他。不少的人对工作不负责任,拈轻怕重,把重担子推给人家,自己挑轻的。一事当前,先替自己打算,然后再替别人打算。出了一点力就觉得了不起,喜欢自吹,生怕人家不知道。对同志对人民不是满腔热忱,而是冷冷清清,漠不关心,麻木不仁。这种人其实不是共产党员,至少不能算一个纯粹的共产党员。从前线回来的人说到白求恩,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晋察冀边区的军民,凡亲身受过白求恩医生的治疗和亲眼看过白求恩医生的工作的,无不为之感动。每一个共产党员,一定要学习白求恩同志的这种真正共产主义者的精神。白求恩同志是个医生,他以医疗为职业,对技术精益求精;在整个八路军医务系统中,他的医术是很高明的。这对于一班见异思迁的人,对于一班鄙薄技术工作以为不足道、以为无出路的人,也是一个极好的教训。我和白求恩同志只见过一面。后来他给我来过许多信。可是因为忙,仅回过他一封信,还不知他收到没有。对于他的死,我是很悲痛的。现在大家纪念他,可见他的精神感人之深。我们大家要学习他毫无自私自利之心的精神。从这点出发,就可以变为大有利于人民的人。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好家伙!

父亲腰板儿挺直,背头油光光,手扶自行车站在大门口,神态严峻虔诚,一口气背诵完“老三篇”之一《纪念白求恩》,叫我和在场大哥哥大姐姐惊讶不已,个个呼吸局促、慌忙闪开通道,让父亲推自行车进了院。

后来许多年,我每每回忆这一场景,都对父亲肃然起敬。

是的,想一想父亲的一生,做为最忠诚的一员,没有中国共产党,当然没有父亲的幸福!

下一个下班回家来到院门口的,是住在院子最深处紧挨女厕所的太顺(跟我大弟弟同岁)的爸爸。

他在北城公安分局工作,是院里出了名不爱吭气、从来不发脾气的温和男人。

我们照旧一拥而上,红缨枪横七竖八拦住自行车。

太顺的爸爸驼着背,不知道正低头想着什么,猛然眼前出现那么多红缨枪枪尖,吓了一跳,立住脚。

“背诵一条毛主席语录……才可以进院儿!”我大声道。

“去去去!”太顺的爸爸拧起眉头,嘴里嘟囔,示意我拿开红缨枪。

“背诵一条毛主席语录才可进院儿!”几位大哥哥、大姐姐马上重复我说的话,七嘴八舌道。

“去去去……”太顺的爸爸面有愠怒,大有硬要闯进院子大门的意思。

我清楚地记得,那次“闯大门事件”。

我们五个孩子,三个横拦竖挡,两个就在太顺的爸爸身后,四只手死死拉住了自行车后铱架子。

太顺的爸爸,是疯子一般非要推自行车往院里闯的,一位大哥哥(我记得是大明)急中生智,从后面就一下子拦腰抱住了太顺爸爸的腰,使他再也动惮不得。

“叔叔,您可以背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不就可以进院啦!或者背诵‘团结——批评——团结’也行呀!”我心里着急,小声提醒太顺的爸爸。

最终,太顺的爸爸识劝,先前气喘如牛的态势,也缓和下来,最终迫不得已开了口,慢条斯理背诵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一共16个字;哥哥姐姐撒开先前死死拽着的车子后铱架子;这才进了院。

那一次,当我们五个值班孩子,跟太顺的爸爸较劲儿的时候,院子里早有一位长大必定是“告密者”、“打小报告者”的小弟弟,飞奔去了严太顺家,告诉了凤英姨姨。

严太顺的妈妈凤英姨姨,那可是院里出名的“惹不起”,率性,厉害!

黄头发,金鱼眼睛鼓鼓的,其美丽相貌似女影星孙俪。

当凤英姨姨听到自己的丈夫有事,以为窝窝囊囊的丈夫,又受了什么人的欺负,立刻从院子最深处炮弹一般射出来,抖着胸前一对丰满的大奶,来到了院儿门口。

但那时事态已经平息,太顺的爸爸,正若无其事低头、推自行车进到院子大门内……

那一次,太顺的爸爸推着自行车往院子深处走,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的凤英姨姨,就一直跟在后面,指桑骂槐、破口大骂……

九十七、玉珍姨姨

清晨一听到哨音,我总是一骨碌爬起身、下地、出屋门来到清凉的院子里,自然是首先去干那永远干不完的家务活儿,和完成自己上院里茅厕,或者出院门到附近太原九中南门对面公共厕所的“出恭”大事。

我小小年纪就养成了早晨起床解大手的习惯,迄今已有几十年,很有规律(我想,这也与我从不挑食——按照日本厚生省的规定,一个人一天必须吃够30-40种食物——保持饮食平衡的养生之道有关)。

到傍晚,例行公事,我照旧为我的又重新繁衍起来的大白兔们去“绿化”一番。杨树叶和槐树叶依旧是大白兔们的主食;当然还配以从北肖墙国营菜市场捡拾回来的菜叶!

在那时,地处太原老居民区五一路一带、坝陵南街一带方圆三华里范围马路两边的槐树和杨树,的确是遭到严重破坏!

我到后来,猴子一样攀上树颠,圆规一般站在第一级树杈间,仰脸双手紧握绑铁钩子的四米长竿,想够到一些树枝、却连最近的树枝都没有。

——沿我家围墙内侧煤堆、攀上围墙

,再跃身上到我家和明远家共有的房顶、骑在屋脊上,我可以俯视我家小厨房屋顶上那一层层垛起来足有1.5米高粗粗细细的干树枝。它可以足足让我家生火做饭烧用三年!

那时院里多数人家耳房小厨房顶上,都堆放干树枝,许多人家都用树叶养兔子、卖兔子、吃兔肉……以解决人体动物蛋白匮乏问题。

院里除了有兔子,还到处散跑着土鸡、笨鸡、来航鸡和蹒跚而行、叽叽呱呱的鸭妈妈和五六只鸭宝宝。

一不小心,脚上会踩上令人恶心的禽粪。

每到黄昏时分,家家户户都“咕咕咕”喊自家的鸡鸭们归巢。

大白天在院当中公用水管上,总有公鸡、母鸡、鸭子埋头啄食碎菜叶和淘米撒在水管周围的大米小米。

大公鸡每见到食物,都要召唤母鸡们来啄食。

母鸡们个个一副蠢相,在享用居心叵测大公鸡赠予食物的同时,也不得不允许大公鸡完成一次次强迫做爱。母鸡们等大公鸡从自己背上跳下来,根本满不在乎,抖一抖翅膀,继续埋头啄食碎菜叶和淘米撒在水管周围的大米小米……

那一年,我家在前一个冬季里新插、嫁接的优种酥梨枝,经过两年半生长,终于枝杈繁茂,那宽大的叶子形成了小小的一片树荫。

再往前一年,那个一副工人模样儿的园林局局长,被父亲请到家。

他带来一架人字梯。

他攀上人字梯挥舞手锯,几下就把一棵杜梨树,修葺成光秃秃三个树杈。在其中称为主干和另一根树杈上,他用小刀切开几个精致的“T”型小口,把用一款毛巾小心包裹的几根优质酥梨嫩枝,一端削成锋利的30度角,插进“T”型小口,先用蓝布条包裹,再用麻丝缠绕,仅露出小树枝顶端。这样的小树枝,我记得树上有五六处。

当时,我觉得锯下来的杜梨树枝真是可惜,再看那整一棵树,就好比一根棍子插在地面;但眨眼春季里,嫁接的小树枝就全部成活了,爆出阳光绿的嫩叶,叫我欢欣鼓舞!

又一年春天,几朵粉白硕大的梨花开放,到秋天绿叶掩映间、时隐时现却仅有两只大酥梨!

收获季节到来,父亲用竹竿将两只大酥梨打下来。一只酥梨摔在地上,开裂几道口子,捧起来,梨汁粘手;捧回家,母亲用水冲洗一下,用菜刀切成好多块。我吃一块,蜜甜蜜甜!

父亲用拇指和食指也捏起一块来吃,连连点头称道!

弟弟妹妹都分得一块,吃得津津有味!

而在年夏天,伴随各类关于工厂企业学校许多单位两派武斗骇人听闻的血腥小道消息和社会主义大院的哨声,我起床来到院子里首先要迎着晨风,仰脸数一数这一年我家梨树上半熟的大酥梨;我每天都盼着秋天到来,或许会收获满满两洗脸盆呢!

我记得六岁时,刚刚拖回家的梨树三个树杈一般粗。但仅仅过去五年,其中两个嫁接上优质酥梨的枝杈,就生长粗壮得超过另一个枝杈一倍。由于吸摄不上营养,另一个枝杈渐渐死去,砍掉,剩下寸许一截,最后,竟然被两个粗壮枝杈包裹起来,看上去象一只眼睛,又像肚脐眼儿。

那时,我的生活每一天都忙忙碌碌——其实就是《红楼梦》里的贾宝玉,“无事忙”。

上午8:00多,空气还没有燥热,玉珍姨姨在院里一声喊:

“捞鱼食去!”

于是,我和其他几个孩子立刻响应,同玉珍姨姨一道骑自行车上了大马路。

在那时,大杂院里,多数人家已经都开始饲养热带鱼。

我带着全套的捞鱼食工具——绑在长杆上的细尼龙丝网,提着盛鱼食的废油漆桶等。

那时玉珍姨姨和袁叔叔还没有离婚,他们配合默契为生活奋斗着!

在那时,隔三差五跟玉珍姨姨去捞鱼食的院里孩子有四五个。有这样一个大人带领,大人们一般都很放心。

捞鱼食去的地方在旱西关大队的臭水塘。几十年后,那里早已经变得树荫夹道,沥青路和高楼林立,变成了太原城区的腹地;主要是省市一级党政直属机关的职工聚集区。

那时,我们骑自行车经过解放大楼向左拐上府西街径直向西,然后再向左向右、再向西一直走,就驶上了两边都是茅草的泥土小路。再向前,我们自然而然进入旱西关村。

再经过一畦一畦茂盛的、油绿油绿菜地,绕过没人的蒿草,突然眼前豁然开朗,那片臭水塘,展现在眼前——再向西走,就到了汾河边开阔的滩涂!

站在水塘边踩一会儿脚下就渗出水的草地上,我们在玉珍姨姨左右,一字形排开,开始将绑着细尼龙丝网的长杆,伸到水塘里。

用一号铁丝制作、直径八寸的网圈儿,带一个口袋状细尼龙丝网,始终口在前,款款浮在水面或者呈钟表槌摆状,或者呈扇面滑动,再就是画圆圈儿——我开始不懂,捞鱼食尼龙网上下搅动,结果搅起了水底的淤泥!

口袋状细尼龙丝网、就像鱼鳃,过滤掉水,留下的就是做为鱼食的如针尖般大小好动的水虱。

捕捞一会儿收起网,将里子翻出来,在口袋状尼龙网一角就有一团水虱。

油漆桶内已经存有半桶水。

将一团水虱连同尼龙网一角、蘸进水中,千千万万水虱们,立刻各自不停地滑动10-16条小腿,在半桶水中漫游散开……

我记得每一次跟玉珍姨姨去捞鱼食,总要下10几网,眨眼一上午就过去了——太阳烤得人有些瞌睡。

那捞鱼食的地方,事实上是一串水塘;我后来曾经又独自光顾过好几次。

在没人的蒿草间,青蛙四处合唱;吸血的蚂蝗比比皆是,吸附在水草根部;偶有戴顶羽毛的水鸟在蒿草间探出头;蒿草尖上,总有梦幻般五颜六色的蝴蝶翩翩起舞;白蝴蝶、黑蝴蝶、黄蝴蝶、花蝴蝶煽动薄翅、独来独往;再就是或者硕大的生两只超级复眼的蜻蜓,或者仅有它三分之一身躯的小蜻蜓;它们的头可以旋转度,也与花蝴蝶争抢着草尖,大快朵颐追逐享受蚊子大餐……

我最后一次去旱西关生产大队,不是去捞鱼食,而是18岁高中毕业离校前的“学农劳动”。

由瘦瘦的生产队长安排挑起扁担,往菜地里送人粪尿。

之后,旱西关大队永远消失,变成几十年后太原市繁华的桃园北路、漪汾桥桥东一带,那些水塘、蒿草……统统规划到了被联合国“表扬”的滨河公园,什么水虱、青蛙、蚂蝗、戴顶羽毛的水鸟、白蝴蝶、黑蝴蝶、黄蝴蝶、花蝴蝶、大大小小的蜻蜓……统统灭绝!

那一天,玉珍姨姨带我们捞鱼食,结果,回家晚了。

袁叔叔在单位忙着制作一块后来矗立在市公安局大门口临街马路边的“大批判专栏”,超过中午13:00,才回到家!

结果是,和玉珍姨姨同时推自行车进院大门……

在那时跟随玉珍姨姨捞鱼食的孩子们,都已经在大杂院儿深处散去,各回各家。

我收获颇丰,高举盛满密密麻麻鱼食的油漆桶,先给母亲看,母亲是一脸的鄙夷状,再给父亲看,父亲的鼻子几乎触到小油漆桶边儿,说,“这鱼食品质很好”。

突然,我就听到了玉珍姨姨家爆发了那种房倒屋塌的声音!

我把盛满鱼食的油漆桶,递给父亲,然后奔出屋门……接着,我又听到玉珍姨姨家有山崩地裂的声音,但见玉珍姨姨披头散发,仰躺在厨房地上,袁叔叔的自行车,就平躺着压在玉珍姨姨身上!

玉珍姨姨要奋力掀掉自行车,鸡爪一般两只干枯黑瘦的手,在空中一抓一抓……又去拼命推开自行车的大梁……但袁叔叔用膝盖压紧自行车,铁扇一般的两只厚厚的大手掌,就左右开弓,抽在玉珍姨姨的黑瘦脸上……

我注意到,玉珍姨姨捞回来的鱼食,连同盛鱼食的铁桶,都被袁叔叔扔到了院里,一直滚到对面景彪家窗户底下。可以想象,袁叔叔扔东西用了多么大的力气!

……

我惊呆了,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随后,父亲和母亲冲出屋门,奔进玉珍姨姨家……这才最后制止了袁叔叔对玉珍姨姨的施暴!

在我的记忆中,玉珍姨姨挨袁叔叔的打,应该不下五次!

玉珍姨姨盼着给袁叔叔生儿子,最后终于生下了顶门立户的老六琦琦!

后来,玉珍姨姨跟袁叔叔离婚,他(她)们的女儿们,也一个一个长大成家立业、生子育女,幸福美满。

——事实上,的确玉珍姨姨比袁叔叔有福气。

眼下,听说玉珍姨姨随自己的女儿女婿年年旅游,应该已经跑遍了大半个中国,再有什么时髦的新马泰、巴厘岛、马尔代夫、欧洲游……也应该已经都去过了!

多少年来,玉珍姨姨在自家门口卖烤红薯,有早早就吃劳保、没有工作的儿媳妇相伴,倒也生活得其乐融融!

叫我惊奇的是,玉珍姨姨唯一的孙子学习成绩优异,给人感觉,完全是将来考北大清华研究生的料!

我常常偶尔骑自行车经过坝陵路的老屋,总想跳下自行车跟守在烤红薯炉子边玉珍姨姨聊几句话。玉珍姨姨没有一次不白给我两个大大的烤红薯的!

袁叔叔暴打玉珍姨姨,对于我,十分震撼!

我无法理解,做丈夫的怎么能对自己患难妻子如此下狠手!?

换一下,我无法想象我父亲暴打我母亲!别说是暴打母亲,就是父亲动母亲一根毫毛,我这做长子的,都绝不会允许!

况且实际情况是,父亲爱母亲丝毫没有动粗倾向。

同样母亲呵护父亲,也像呵护我们兄弟姊妹一样,我父亲也不过就是她的又一个“孩子”而已!

我在那时,面对袁叔叔暴打玉珍姨姨,就曾经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我长大结婚,绝不动爱人一根毫毛!

不过我后来结婚成家与妻子过日子,情况又反了过来!父亲间偶尔吵闹呕气,双方都钻死牛角,总是妻子对我动粗、两手在我身上锤锤打打,甚至奋力将我从床上往地下推……我都乖乖小猫咪一般就范,任由妻子摆布……事后,在我们都恢复理智以后,妻子总是突闪着一双美丽大眼睛、笑呵呵好奇地问我:

“建东,我打了你10下,你为甚一下也不还手?”

我一听摇摇头。

妻子再问,我开口道:

“夫妻呕气,男人真正上手,会比女人重10倍——绝不能上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养成习惯那可就……”

后来,在平阳路大街上,我常常也能碰上袁叔叔,他身影孤单,眼见一次比一次衰老……我总想上前与袁叔叔搭话,但每一次都低下眼睛躲避,然后长久地用视线、紧追袁叔叔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摩肩接踵便道上的人丛中……

——自从玉珍姨姨挨过袁叔叔得打,她再没有带院里的孩子们去捞鱼食。

九十八、杏核儿

我随玉珍姨姨去捞回来的鱼食,还没有吃完。

喂兔子的树叶,也足够吃好几天!

那天大中午的,天气异常炎热。

大人们午饭后都在午睡。

坝陵南街的马路上,没有车辆经过、没有自行车流,偶尔有一个行人,沿路牙子在马路上走,边走边咳嗽几声。

几只秋蝉,可劲儿在洋槐树上和鸣,不断提醒人们,这还是在美好的盛夏啊!

院里静悄悄。我毫无睡意,先在院子里游荡,然后蹶到大门外,再回到院子里,如是者两三回。

从第二天开始,又一次轮到我吹哨子。黑电木哨子,已经又装在我裤衩左侧的口袋里。

我知道,我只有早晨吹哨子的权力,这大中午的,可没有权力想吹就乱吹。

那天中午,再回到院子里,我正无聊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就见跟我家背对背合住一栋房子的明元,从他家房角闪身出来,鬼鬼祟祟的东瞅西看……

明元比我小一岁。按院子里阿姨们的评价——“明元是一个赖小子!”

不过,我完全不这么认为。

“建东,玩不玩杏核儿?”明元眯着两只眼角翘翘的美妙细眼睛,冲我晃过来,问我。

“玩!”

见我答应下来,我俩同时向后转,各跑回家。

再面对面时,我俩衣袋里已经都装上了杏核儿。跟明元玩杏核儿,我曾经很老实。

他有“止损”意识,我没有。

每次玩儿,他最多只带不到20粒杏核儿,如果输了,输完为止,结束赌博游戏。

我没有心机,有一次炫耀,用手帕一下子将所有杏核儿,都拿了出来!

那一次,我和明元玩,我输了多粒杏核儿!

其实,那是一种表面赌博实际上即磨练策略,又锻炼技艺的智力游戏。

我总结玩“三碰头”,单单“占据主动权”仅仅是策略之一,还有“以小博大为策略二。

那一次输给明元多粒杏核儿,每一局都是我出的杏核儿比他多,自己一味要掌握主动权,结果成本加大、风险加大,一旦失手,损失惨重——教训惨痛!

那一次总是我先上手,但一旦触碰到中间的杏核儿,就轮到明元上手,他故意留出来的右手大拇指指甲缝内脏兮兮的手指甲(我的也一样),再附加上运气,一挑,杏核儿跳过中间的,就准确击中了另一粒……于是,本局所有杏核儿都归他。那一次,明元成功采取“以小博大”策略,我却输晕了头,就像疯狂赌徒,破釜沉舟,一输再输,死不回头!

明元牢牢把握我的情绪,后来,我出五粒杏核儿,他出六粒杏核儿,他掌握主动权;我出七粒杏核儿,他出八粒杏核儿,他还是掌握主动权。

我发狠出15粒杏核儿,他却仅出三粒杏核儿,尽管这一回我掌握了主动权,但还没有上手,小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一粒杏核儿,于是轮明元玩儿。

他挑动故意留得长长的大拇指指甲,一举将一条线上排列的三个杏核儿、第一个跳过第二个、击中了第三个,一把就又赢取了我的15粒杏核儿!

明元跟我斗智斗勇,就像司马懿撞上诸葛亮,我总是差一步。   结果那一次黄昏时分,我盛杏核儿的手帕,就变得轻飘飘,而明元满载而归,两手捧着杏核儿,两只裤衩口袋也装满杏核儿!

我一脑门子油汗,心情沮丧回到家,连晚饭都没有吃!

我记得那天晚上躺在里间屋铺板床上,我呆呆傻傻一个劲儿玩那方包杏核儿的手帕,迭成一只小老鼠,然后又拆开来,然后再迭……

不过,人总会吸取教训,后来,我每次跟明元玩杏核儿,身上装的杏核儿就同样再也没有超过20粒。

好眼下,我即将再此跟明元对垒,不过眼下我早已经今非昔比。

我俩一同出院门,就来到了我家和明元家窗户下共有的那棵老国槐树阴下。

我们都盘腿席地而坐在便道上,开始玩“三碰头”赌博游戏。

照旧是老规矩,每一局出手必须亮出不得少于三粒的杏核儿,谁出得多,谁先开始游戏。

眼下的我,当然已经很有经验,成熟老辣。

我“胸有成竹,知己知彼,拿捏着分寸”,依旧“以多制胜”,掌握主动权。而后来,我的人生奋斗拼搏也证明,“胸有成竹,知己知彼,拿捏着分寸,掌握主动权”,一般来说的确是真理!

我俩手握拳,首先背在各自身背后。同时出拳,伸到对方眼前、再同时展开手心。眼下,变成明元手心仅有三粒杏核儿,我手心正好有四粒杏核儿,于是我占据主动权,明元把他手上的杏核儿,交到我手上。

一共七粒杏核儿攥在了我手上,望地上一撒,让杏核儿顺指缝穿过,尽量散开,不要粘连堆砌在一起,并且,尽量不要有三粒杏核儿在一条线上。

然后由明元上手,不断小心取走杏核儿,凡手触碰到的,必须拿掉;最后,他则要使剩下的三粒杏核儿,尽量正好在一条线上。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大拇指和二拇指捏在一起,用大拇指指甲,小心对准隔过一粒的第三粒杏核儿,目的同样是通过指甲挑动杏核儿,跳过中间的,击中另一粒。

明远尽管比我小一岁,个头儿却和我一样高,力气也似乎和我一样大。

我俩比试摔跤互有输赢。

我俩比试过“羊头撞羊头”,看谁先碰得谁头晕眼花败下阵去;常常是我的头硬,撞得他的小脑袋动摇西晃——尽管同时我也已经感觉头晕目眩、天倾地覆……

母亲也不让我跟明元玩儿,说,有一次,明元冷不丁就从身后脱下了经过坝陵路放学回家的一位女孩儿的腰裙。我后来知道了那倒霉女孩儿,就是我的同班同学——她黑黑肤色、宽腮、温顺、聪慧、眼睛明亮。我上学、第三任班主任兰桂芬老师,就说过,在班上有两个“老好人”,一个是我,一个就是她,意思是说,在班上,就我俩从来不跟其他同学闹意见。再有一次,母亲说,她亲眼看到在军人俱乐部附近十字路口,明元几乎是明着抢了那个推卖水果小车的老头儿的水果,得手后飞奔而去……卖水果老头拼命直追了两条街……

那天晚上,明元的大妹妹明莹,满院子叫哥哥回家吃饭!

直到半夜,明元才从不知什么地方现身回到了家。

后来明元对我吹嘘道,那一次,他得手了两只大苹果,自己躲在同城路公共厕所后面茅坑的拐角,先自己啃吃掉了一只,另一只拿回家菜刀一切两半,分给了自己的两个同样眼睛眼角翘翘的美丽妹妹。

当明元讲他的糗事,我充满羡慕,眼前就不断晃动两只大苹果,甚至,我的口涎也顺嘴角淌了出来——我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感觉到。

我家和明元家南窗户外的老槐树,巨大树冠几乎覆盖了坝陵南街一半双车道的马路,脚下的树荫凉有时会一直伸到马路对过路牙子上!

眼下,我和明元席地盘腿坐在树荫下,两手脏污,埋头玩“三碰头”;眼下的我,技艺高超,局局取胜。

我三下五除二赢光了他身上总共20粒杏核儿。

这一回是明元不服气,跳起身,转身又跑回院里。我很得意在等候明元的时候,就仰脸仔细搜寻树叶间鸣蝉的位置。再低下头,明元已经又站在我面前……他总是不服气,又跑回家三次,总共又拿出他的50-60粒杏核儿……照旧统统输了一个精光!

至此,玩“三碰头”,明元有了卑服我之意。

明元后来又跟我玩过几次“三碰头”,均以失败告终,此后,我在院里成了玩“三碰头”的寂寞高手!

为了玩儿“三碰头”,那个夏天,我的右手大拇指指甲前所未有地留得长长的。

那天明元输红了眼,第四次跑回家,口袋里鼓鼓囊囊又装了不少杏核儿!

他提议,改玩儿另一种杏核儿赌博游戏——“攻炮楼”。

那也是我记忆中玩杏核儿运气最好的一次。

那天玩“攻炮楼”,明元还是输,他又要求改玩“翻手背”接杏核儿、钩抓杏核儿的赌博游戏。规矩还是谁出得多,谁先上手,两人的杏核儿抓在一人手上,猛然往手背上翻,接住多少算多少,抖动手背,让仅剩一粒杏核儿留在手背上(这非常难),然后手去抓散落在地上的杏核儿,必须一粒不剩抓在手上,同时决不允许手背上那一粒掉下来,若掉下来便算输,最后,抛起那一粒杏核儿,马上手心朝上、让最后一粒杏核儿也落入手上一大把杏核儿内,于是本局告赢,到手本局全部杏核儿!

那一天,明元变着法儿和我玩杏核儿赌博游戏,最后玩的赌博花样儿最简单,是把杏核儿散开在地上,用小拇指指尖在每一对儿中间画一条线,右手大拇指二拇指捏住,用大拇指甲盖儿弹击,一对儿一对儿赢取。弹击不住,或者触碰到其它杏核儿,轮对手上手,一直到本局杏核儿全部赢完。照旧是谁出得多谁先玩儿……

……那些年,在整整一个夏天,我都可以积攒下许多杏核儿。

除了跟明元玩杏核儿,我随时或者专门在马路上、垃圾堆上翻找杏核儿。

夏天过去玩杏核儿兴致消失,于是我将大半洗脸盆杏核儿一粒粒砸开,取得杏仁。

足足三大罐头瓶杏仁,我开始羼凉水浸泡去苦味儿,每天换一次水。大约要换一个星期,到最后,我试嚼一颗杏仁,已经没有了苦味儿。

一天午饭时间,母亲把一大粗瓷笨碗、调上油盐醋的杏仁凉菜、端上桌,立刻,全家六口人六把小勺,三下五除二舀空了那碗杏仁凉菜!

我之所以多少年以后,回忆小时候跟明元玩杏核儿的情景,是因为那一天明元输杏核儿输得最惨!同时遇到了下面一件事:

那一天,明元赌博输得烦躁,正好有一辆贩卖水果的小平车经过!

还是那位曾经追过明元两条街的老头儿,他每天这个时间出摊儿,拉小平车向东上大坡经过;很费劲儿;目的地,照旧是五一路军人俱乐部十字路口、军人俱乐部门前不远处他的固定摊位。

小平车上设计一个很阔展的平台,上面摆着不下六七只浅笸箩,每只浅笸箩内分装一种水果,有品相非常好的苹果、红一半脸的水蜜桃、浅黄颜色长柄的小沙果、纹路清晰的甜瓜、橘黄色的甜杏儿等。

明元给我递一个眼色,就像猎豹捕获猎物之前要做匍匐、小心举步等准备一样,他跳起身、屏呼吸、慢慢靠近小平车尾部……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无比兴奋紧张,看来,这一回,我得参与这一类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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