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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辉发河传第十八章多灾多难的一九



恩存按

  小说,用艺术的形式,表达作者的爱恨情仇。今天继续连载吉林省作协会员于海涛表现东北农村一历史时期精神风貌和一个时代无奈的作品《辉发河传》……

作者简介:男。汉族。籍贯吉林省辉南县。原长春北郊监狱子弟中学教师、民警。现就职于吉林省监狱管理局监狱工作协会、监狱工作研究所、吉林新生报社,任编辑、记者。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长春作家协会会员、长春市文学社团协会副秘书长、吉林省全民阅读协会理事。近年来在《新文化报》、《长春晚报》、《东亚经贸新闻》、《城市晚报》、《吉林新生报》、《春风》、《参花》、《绿野》、《黄丝带》、《中国文学》、《文坛风景线》、《上海警苑》、《江苏警视》、《监狱工作研究》等报刊发表短篇小说、通讯、论文等近百篇。数次参加全国监狱系统理论研讨,《论监狱亚文化对罪犯矫正之负面影响》、《后现代语境下监狱文学现状剖析》等论文分别获得全国一二等奖。年11月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发行描写当代监狱民警爱情生活的长篇小说《辉发河传》。年11月出版“一百位感动中国人物——双百人物丛书”之《马海德》。年《辉发河传》获长春文学奖铜奖。

于海涛/文

前情回顾

煤矿随时发生的危险,带来一个又一个悲剧,而侥幸活下来的人,都是一种幸运。幸运的背后,却然是另外一种悲凉……

第十八章多灾多难的一九七六年

一九七六年,多灾多难的年月。

拥有近三千名职工的乌兰煤矿,在一九七六年波诡云谲的政治风云中,当然也在劫难逃。似乎嗅出了政治风向的不对头,一小撮人开始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丧心病狂,疯狗一般到处咬人。于是,又有一大批坚持立场,敢于直言,或仅与矿革委会领导意见相左的正直职工被打倒,扣上各种“帽子”,游街示众,施以精神肉体上的双重侮辱与迫害。

躲进井下矿洞中的林明仁,侥幸逃过这最后一劫。

已经处在人间最底层了,难道还有更下一层吗?在明仁眼中,那黑洞洞凶险莫测的矿井,就是人世间最安全,最保险的避风港湾。

然而,他的兄弟韩志城却没能逃过这最后一劫,不得不背井离乡,亡命天涯。

自从志城结完婚后,老德重心愿已了,无所牵挂,单等抱孙子享晚年清福了。可惜,这身体却每况愈下,而且逾来逾糟糕。一开始,仅仅是夜间咳嗽,后来竟发展到痰中带血,而且咳嗽也加剧了。开春以后,不但上述症状更加严重,老爷子又开始了咳血,且感到胸骨疼痛难忍,几乎彻夜难眠。

志城两口医院检查检查,可信巫不信医的观念在老爷子头脑中根深蒂固,宁可要儿子去找南山的一个女“大仙”来给他“扎孤”,一碗碗喝她给配的香灰、符水,医院治病。志城两口子给老爹跪下磕头也不管用,老德重鬼迷心窍了。嘴上医院那股子来苏儿的特殊气味儿,一闻就恶心,要吐。

无奈,夫妻俩搬来了二叔老德泰。哪曾想老德泰跟他老哥一个论调,而且向随后赶来的志平,宗英夫妇郑重声明,将来到他有病有灾的那一天,医院送,医院的那股子什么“来苏儿”味。再者,医院的人,都要被挖心,掏肝,摘眼睛,大卸八块放酒精里泡上。那样,死后是进不了祖坟的,不就成了孤魂野鬼了吗?

两夫妻的鼻子差点没让老德泰气歪了。早知这样,不如不请他来了,也不知他从哪儿听来的这套谬论。

无奈之下,只得顺着老爹的意愿。明知无用,却又不得不违心用这辉发河畔风行了几百年的老方法“扎孤”老爷子。

就这样,一直拖到六月。这时,老德重的症状更加严重。刚强了一辈子的人,夜里在儿子,儿媳都睡着后,竟疼得偷偷哼出声来。白天便强忍着,牙齿都咬碎了两颗。

明仁来过多次,医院,没用。

多少次,凤珠泪流满面医院,不行。

志城一次次医院,头都磕出血了,也不好使。

春花这时已有孕在身,请求老公公看在未医院看看,同样不给面子。

不是老德重固执,其实,他心里明镜儿似的。他知道,自己的病好不了了,再说,七十多岁的人了,来日无多,还要儿女花那个冤枉钱干啥。另外,医院,必定得动刀动剪子的,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他想留个囫囵尸首离开这个世界。年轻时已失去了一条胳膊,到老了,可不能再损失了。

姐弟俩在无可奈何之下,便只有听任那个女大仙的摆布了。但一切都得在偷偷摸摸的情况下进行。因为装神弄鬼这一套纯属封建迷信,各级政府多次颁布法律法规,坚决禁绝。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身为公社民兵连长的韩志城对这些情况一清二楚。可是,为了固执的,又病入膏肓的老爹,他这个做儿子的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执法犯法”。

给老德重“扎孤”病的南山女大仙叫胡曼仙,早已“洗手”多年。文革十年,几乎每次运动都没落下她,虽然不能跟县里那些“罪孽深重”的“牛鬼蛇神”们论资排辈,相提并论,但在辉发河这一片,她也称得上“资深”人物,久经考验了,早已被斗倒,斗臭,斗蔫,斗怕,最后被斗“滑”了,脱胎换骨,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那天,看到曾带人批斗过自己无数次的公社民兵连长韩志城突然大驾光临,吓得她“花容”无色,“玉体”失安。真难为这五十余岁的老人家了,只见她迅疾蹬鞋下地,一阵风般迎出屋外,扭着纤腰,摇着素手,抛着媚眼,挤着谄笑,一叠声的道:“哎呦喂,我说韩家大兄弟,是什么风把您这贵客吹进我这寒舍,真让老姐姐我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啊。”

进得屋来,女大仙忙着递烟沏茶拿果子,极尽殷勤之能事,深恐招待不周,同时一边喋喋的表白着自己,“大兄弟,大兄弟呀,你可不知道呢,自从上次在你们那里受完‘教育’后哇,我这脑子里呀可长见识啦,我现在是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做事,封建迷信那一套坚决不再搞,洗心革面,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这一切多亏了党的教育,领导的……”

一脸苦相的韩志城将手中拎来的礼物放到小炕桌上,面露难色心情复杂地打断她:“大姐,兄弟这次来不是拉你去游街的,而是有事相求……”终于,志城将老爹的病情及其他情况向女大仙一一述说一遍。最后,恳请女大仙不记前嫌,大人有大量,不与年轻人一般见识,看在同喝一条河水的情分上屈驾“出马”(看病),鼎力相助。

初始一听,女大仙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这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但慢慢的,她便听出了门道儿,理出了头绪——呵,好啊!韩家老头子得了绝症,医院,偏偏信我这一套。大孝子韩志城坳不过他爹,所以才涎着脸皮来求我。哼哼,那好,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你威风八面的民兵连长韩志城也有求我这一天。那好,咱就新帐旧帐一起算,外加利息!

多少年来胡曼仙到老乡家跳神都是挡严窗户,插上门,猫在屋子里鸟悄儿地跳,背地里捉妖,容易么?

今天,必须好好出出这口恶气!好好折腾折腾你韩志城这个兔崽子。

于是,混迹江湖多年的女大仙首先开始便推三阻四,寻找各种借口百般推脱,直到拿捏得铮铮铁汉韩志城骨酥肉麻,就差给她跪下了才罢休。最后,女大仙终于勉为其难的应承下来,但提出了一大堆近乎刁难人的无理要求,为了满足老爹的心愿,无可奈何的韩志城一一答应。

当然,女大仙也投鼠忌器,她心里明知韩志城对她这一套根本不相信,之所以如此做,只是一时拗不过老爹而已,一旦有变,他会翻脸不认人。因此女大仙表面上也不敢太过放肆,见好就收罢了。

于是,女大仙“出马”开始“一心一意”给老德重扎孤病情。

于是,几个回合下来,老德重的身体便一天不如一天,每况愈下。

六月初的一天,老德重再一次大量咳血,疼痛愈加严重,黄豆粒大的冷汗从额头劈啪滚落,枕巾都湿透了。

女大仙再一次被心急如焚的韩家姐弟偷偷请过来。

不知何故,一开始本是违心的请女大仙来治病的韩家姐弟,在其为老爹“扎孤”了小半年后,虽然没见半分效果,而且越治越大发,但姐弟俩一时间竟然也鬼迷心窍,依赖起这个神神叨叨,满口胡诌八咧的女人来,将治愈老爹疾病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甚至侥幸的认为老爷子弄不好会在女大仙手上起死回生。

为了倔强执拗的老爹,不如此这般又有何法,姐弟俩欲哭无泪。

女大仙来到后,不去看病人,反而房前屋后东察西看一番,然后命令韩志城火速将屋后那几十颗杨树伐倒,再杀一条狗,用狗血在房前屋后四周淋个遍。

那些杨树再有两年就成材了;狗,是冬季里陪志城爬冰卧雪去打猎的忠实伙伴啊。

为了老爹,无奈只能听从大仙的摆布!

做完这一切,回到屋中后,女大仙继续用她那惯有的神叨的语调低声告诫姐弟俩,他们老爹之所以得这场大病,就是由于年轻时杀气太重造成的,杀过山神爷(老虎),而且还杀过人(老德重曾是抗联战士,的确杀过人,但杀的都是日本鬼子,对这一点,女大仙当然知晓,之所以如此说,是为了进一步加大韩家姐弟的恐惧心理)。现在年纪大了,阳气不旺,那些孤魂野鬼甚至山猫野兽的魂灵都相继上门追命讨债来了。先期到达的共有一百零八个幽灵,夜晚便栖居在屋后的杨树上,现在树一倒,都奔西山的乱葬岗子去了。再有,房子四周那圈狗血也能挡它们一阵子,但只能挡一时,时间长了不行。

怎么办?姐俩同时瞪大了眼睛。

跳神,跳一场神送祟,将这些孤魂野鬼好吃好喝好招待一一送走,此外别无他法。

那,好吧。

时间便定在当天夜里十点。

于是,一切准备工作,在偷偷摸摸情况下进行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还是在不经意的情况下透漏出来。

到了晚上,大仙、二神还没到达,韩家院子里却聚满了左邻右舍的男女老少,足有二三十人,大家叼着烟袋,或端着针线笸箩,三三俩俩聚在一起,唠着闲嗑,感慨着老德重这一生的遭遇。

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差不多全乌兰屯的人都知道韩志城今晚要跳神。老年人呢,想的是借此机会听听那久违了的神调,年轻人纯粹是凑热闹,看看女大仙神的“跳”法和老德重的有什么不同。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到了夜里十点钟,两位大仙还没到呢,韩家院里院外,墙上地下,甚至门外的大柳树上都站满了看热闹的人。

韩志城叫苦不迭,这么大张旗鼓,张张扬扬的搞封建迷信活动,万一被上头知道,保证要坏事。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其实,两位大仙夹着包已到来好半天了,冷不丁看见韩家院里院外人山人海,灯火通明,把两位老仙儿吓得一激灵:咋来这么多人,韩志城这是要干啥?莫不是想要了我们老姐俩的小命不成。

个头不足一米五,武大郎一般,充当二神的那老疙瘩转身想跑,被胡曼仙一把抓住。这那老疙瘩同样被政府“教育”多年,也早已洗心革面,“收山”不干了,这次是被胡曼仙连唬带骗弄过来的。他的堂姐姐就是那位会“扎孤”病的那姥姥,凤珠的婆婆。论辈分他还是舅舅,可却与闹得韩家人水火不容。

初看这么多人,胡曼仙的确吓了一跳,也打起了退堂鼓。但转念一想,人多更好,来的人多,更证明我胡曼仙在这辉发河还有一定的“人缘”,另外,这辉发河也不见得是你老德重的天下。说我糊弄乡亲们的钱,还不是你儿子韩志城亲自请过来的吗,正好趁此机会彻底的扬眉吐气一把,让你个愣头青韩志城小子好好“孝敬孝敬”老娘,煞煞你的威风,灭灭你的锐气。

于是,经过一个半大小子的通报后,趾高气昂,神气活现的大神胡曼仙和哆里哆嗦,受宠若惊的二神那老疙瘩于众目睽睽之下同时被毕恭毕敬的韩志城迎请进来跳神。

看热闹的把小孩子抱上炕坐在炕里看,炕上炕下挤了满满一屋子。八仙桌上,早已摆上供果,香炉碗里点上高香,烟雾缭绕。大神腰里系着腰铃,披头散发。手敲单鼓,单鼓转圈系着铜钱,摇晃起来哗啦哗啦响,嘴里念着咒语,闭目合眼处于癫狂状态,两手在半空中抓挠着,说抓来了灵丹妙药抓在一个小酒盅里,酒盅里有水,叫老德重就势喝下或说犯小人了。跳大神跳着跳着。就说下来神了,也到院子里攀杆子。大神,二神光着脚丫子,围着磨道转着圈跑。磨盘上是盛着粮食的升,升上插满了三角的各种颜色的小旗。咚咚……咚咚……,摇头晃脑,嘴里吐着白沫子,就跟疯了一样,一圈一圈地猛蹽。胡曼仙敲着单鼓,嘴里浪声浪气地唱: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哪。

有家的你就回家去,没家你就奔庙钻哪。

没家没庙你就去西天,修好积德把神仙敬。

惹谁您可被(别)惹胡黄二仙哪,

得罪了他们会给你小鞋穿┄┄

请神容易送神难哪,

把大仙我的腰筋骨都累弯┄┄

这场“神”怎么跳下来姑且不论,总之,跳完神后,老德重的确觉得神清气爽,病仿佛好了一大半,连胸骨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

同时,女大神胡曼仙在众乡亲面前也出足了风头,耍够了威风,将堂堂的公社民兵连长于众人面前耍得提溜儿乱转,一吐胸中多年的恶气。

那个刚进门时哆哆嗦嗦,心惊胆战的二神那老疙瘩在二两烧酒进肚之后,壮起鼠胆,肚子里起了坏水,竟假借胡,黄二仙的旨意,命跪伏于地的韩志城从其跨下爬过,说只有如此这般,才可以替老爹赎罪,才能消灾减病,大搞老鼠玩猫之戏,比起大神胡曼仙的伎俩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了老爹,忍辱含垢的志城在众人的哄笑嬉闹声中,闭目从这个他曾批斗过无数次的“牛鬼蛇神”跨下缓缓爬了过去。

“哈哈哈……”,武大郎般的那老疙瘩开怀大笑,笑出了眼泪笑岔了气。

俗话说“矬人心上三把刀”,看来此话一点不假。

孕妇不准到场。被隔离在西屋的春花听说这一幕,痛哭失声。

第二天上午,两辆闪着警灯的吉普车一路长鸣来到韩家,跳下五六个全副武装的民兵将正在院中劈柴的韩志城五花大绑带走,撇下哭天喊地的春花和急病交加的老德重。

这一次,无疑又是小秃坏夫妇搞的鬼。这对狗男女,梁兴周的忠实爪牙,时时刻刻都在注视着韩志城的一举一动。

自从夺虎那次在韩家大门外受了韩志城一枪之险后,梁兴周念念不忘的就是找回这笔帐。

堂堂的乌兰煤矿革委会副主任,岂能栽在一个山野小子手中。所以,梁兴周这口恶气一天不出,心中便一日不宁。

志城被抓走后的第二天,明仁和志平随后赶到县城,在县委大院,县革委会的一个小头目接待了他俩,告诉他们,在韩志城案子没审结之前,任何人不准接见。

韩志城被抓到县城三天,在县革委会的单人囚室里,三天被打昏过去三次,每次都是往死里打,以至他的白衬衣上糊满了血污,整个变成血人了。

再这样下去,自己非被他们打死在这里不可。第三天后半夜,遍体鳞伤的韩志城强撑一口气,脱掉衬衣浇尿扭成绳索搅弯囚室的铁条钻了出来,顺手牵羊,骑走了一辆囚室外没上锁的自行车。猛蹬一天一夜,于第二天天亮前终于回到乌兰屯,准备在朝雾的掩护下偷偷溜回家中,向亲人告别。

这一逃,志城明白,这辈子自己再无自由之身,而且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他心中割舍不下的是那身怀六甲的妻子和重病缠身的老父。临走前,他必须再见这两个生命中最亲最近的人一面。

也是冤家路窄,天意使然。他刚进村口不远,正赶上睡眼惺忪的小秃坏从家中出来倒尿桶,隔着菜园的木障子,她一眼便看到了光着膀子浑身是血的韩志城骑车低头往家赶。

做贼心虚,大概是以为韩志城是回来找自己报仇的,吓得小秃坏贼声拉气的大喊大叫起来:“快来人哪,不好啦,逃犯韩志城跑回来啦,快来人抓住他……”

山村寂静的早晨,她这一嗓子,就跟狼嚎一般,能传出半里地去。满腔仇恨的韩志城原本不打算报复他们俩夫妻,小秃坏这一叫,一下子激起了他的火气,他扔掉自行车,一个高儿跳过木障子,三五步冲到小秃坏面前,一拳打在她的太阳穴上,然后死死捂住她的嘴……

一开始,小秃坏还拼命挣扎,渐渐的便不动弹了,死狗一样瘫软在地上。志城用手一摸她的鼻孔,竟然一丝气息都没有了。

死了?志城被吓得魂飞魄散,倒退好几步。自己没打算杀她呀,只是不想让她乱叫。

屋内,小秃坏的丈夫黄连贵听见动静,手拎一把菜刀冲了出来。见此情景,吓得他转身就往后院跑,边跑边大叫:“救命啊,不好哩,韩志城‘虾’人哩。”

“我没想杀她!”志城大声阻止他,然而哪里管用,黄连贵继续大叫不止。

一不做,二不休。红了眼睛的韩志城两三个起跃,豹子一般追上了黄连贵,劈手抢下菜刀,一刀便砍在他的后脖颈子上。

“啊……”疼得黄连贵大叫一声,转过身来,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指着韩志城,色厉内荏地继续叫着:“韩志城,你,你敢残虾(杀)勾(革)命干部?”

去你妈的小炉匠,南方盲流子,狗屁革命干部?

黄连贵不说不打紧,一说反而更激起了韩志城的怒火:忘恩负义的小人,杀的就是你!

志城狠狠的一刀砍在他的颈下,“喀嚓”一声,锁骨被砍断,血,泉涌似的汩汩冒出来,黄连贵痛苦地扭曲着脸,呻吟着倒在血泊中。

一瞬间连杀两人,志城明白过来,吓坏了,他扔掉菜刀,一股寒气从后脊梁背直贯颈项,嘴里一叠声的叫着:“我杀人了,我真的杀人了……”

听到动静的邻居们纷纷跑出家门,七嘴八舌远远的喊:“咋地啦,出了啥事啦?”

听见众邻居的声音,志城一下子冷静下来,借助清晨那一阵浓得像牛奶般的朝雾,他迅速跑进黄家后园的菜地,然后跳过木障子,逃回自己家中。

天刚亮,春花还没起床呢,冷不丁看见血人似的丈夫突然闯进来,一下子把她吓懵住了。

“我杀人了。”志城简单的说了一句,迅速收拾起猎枪和弹药来。

“啊……”这消息无异于晴空响起了一个炸雷。

“咋地啦?志城,出了啥事啦?”这几天,老德重由于急火攻心,病情加重了,凤珠一直住在娘家护理老爹,听见西屋动静异常,急忙披衣跑了出来。

“姐,我杀人啦。”一看见姐姐,志城的泪水一下子下来了。母亲去世得早,几乎是大他近十岁的姐姐将他一手拉扯大的,姐弟俩感情很深。

“别哭,老弟,快告诉姐姐出了啥事了?”

志城便简单的将县城里这三天的情况和刚才进村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你不杀他们,他们也照样会整死你!”震惊之余,韩凤珠迅速冷静下来。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呢,姐?”志城一把鼻涕一把泪,六神无主了。

“跑——”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来。

“爸?”姐俩个一起转过头来。

重疾在身的老德重披着一件外套,拄着一根藤木拐杖,颤巍巍就站在门外,刚才儿子那番话他全听见了。

“你姐姐说得对,你不杀他们,他们也要整死你。儿子,你得罪人啦,人家不会放过你的,这次,也是爹害了你……”老德重被儿女们扶进屋后,艰难的说完这番话,心中懊悔异常。但世上哪里去买后悔药呢,悔,无济于事。对这件事只有冷静处之,认清现实。他喘息了一阵又补充道:“跑吧。不跑,只有死路一条。”

志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道:“爸,儿子可以跑,可您老人家怎么办哪?病成这个样子,谁照顾您哪?还有春花,她正怀着孕,这可怎么办哪?呜呜……”

“哭什么?没出息。”老德重依杖拄地,咳嗽一阵子道:“我还有你姐姐和你姐夫照顾,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就是死了,还有你二叔家的志平给我送终呢,不用你惦记了。另外春花,等她生完孩子后,爸爸会妥善处理的,这闺女是个好孩子,苦命的好孩子,爹不会亏待她的,委屈不了她的……”说到最后,风烛残年的老德重语调哽咽,泣不成声。

“爸……”志城抱住父亲的大腿,放声大哭。

“啪啪啪”大门外传来三下敲门声,接着一个声音传了进来。

“凤珠啊,起来没有?老爷子这一晚上没啥事吧?”

“谁?”韩志城大惊之下,一把操起炕上的猎枪。

凤珠一把纂住他的枪管,大声道:“你疯啦,明仁大哥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志城出事这几天,明仁与志平去了一趟县城外,除了上班剩下时间几乎都待在了韩家。他不放心重病在身的老德重。

明仁被凤珠打开大门迎了进来,进院后边走边说:“也不知咋的啦,村子那边乱得很,好像出了大事似的。老爷子昨晚咋样?没啥事吧?”

凤珠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拉着他急急的边向西屋走边说:“是出了大事了,进屋再说。”

进得屋来,突然看见血人似的志城神情慌张,拎着枪站在屋地中央,明仁大吃一惊。

“你这是怎么啦?”

凤珠三言两语简单将情况介绍完后。明仁大惊失色,一连声的道:“嘿,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呢?”

“他明仁大哥,你看这事怎么办才好?”事情紧急,不能再拖,老德重征求明仁的意见。

“跑!不跑,死路一条。”明仁坚决地道。

“可我实在舍不得离开大伙儿,离开这个家啊……”志城痛哭失声。

哈达岭上,警笛长鸣,由远及近的传来。

“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家里的事你放心,老爷子有我和你姐姐凤珠照顾,从今天起,我就是老爷子的儿子,将来我给他老人家养老送终,你一百个放心,春花也没啥问题。你也放心吧,快走……”

“嘿……”韩志城狠狠的擂了一下大腿,操起猎枪,抓起子弹袋,就要往外跑去。

“韩志城,站住!”

自从志城进屋后,春花几乎一言未发。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下子将她震懵住了。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她知道,志城这一走,将成为今生永诀,夫妻二人可能永无再见之日。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她怎舍得与情深似海的丈夫分离。另一方面,志城又岂能舍得下她。所以,春花心意已决。

“志城,我陪你一起走。”春花背起一个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小包,追上了韩志城。

“你……”志城诧异了,追到门外的众人也都震惊不已。

“爸,姐,明仁大哥,我和志城今生既然结为夫妻,就应生生死死同在一起,我不会离开他的,大家多保重吧。”春花说这番话时,面色凝重,神情镇定。

何谓夫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一齐飞。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今生今世,荣辱与共,生死相依。

山外的警笛声更近了。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唯求上天保佑。老德重避开众人,将儿子拉进小里屋把一张鹿皮地图和一根鹰腿骨笛交给志城,同时告诉儿子一个惊天的秘密,并最后一次嘱咐他们:“进山,山里长大的孩子,山就是家,按照地图找到我告诉你的地方,一切全凭你们自己去闯了,孩子……”

“爸——”志城拉着春花,跪下重重给老父亲磕了三个头,然后,拉起妻子,拜别众亲人,迅速溶进那山间朝雾中去。

跑到半山腰,两夫妻再回头观望时,只见家乡的山山水水,瓦舍草屋,一切一切全都溶进浓浓的白雾中去了。

别了,生我养我的故乡。

别了,骨肉相连的亲人。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夫妻俩的视线,滴落到手中的鹿皮地图和鹰腿骨笛上。

鹿皮地图和鹰腿骨笛,隐藏着乌兰屯大萨满绝世的秘密。

从此,夫妻二人音讯皆无。

三天后,老德重溘然辞世,是睁着眼睛去的,明仁含泪替他抹下眼皮,老人家死不瞑目。

墓地尊重老人的安排,在龙岗山山脊上也为老人凿了一个石棚墓。大家这时才搞清楚原来这些神秘的石棚墓都是辉发河历代萨满的归宿。

明仁没有食言,老德重出殡那天,灵前摔瓦盆和肩扛灵头幡导引的果然是他,他代他的好兄弟韩志城给老爷子送终了。

按照满族葬俗,老德重的衣帽、单鼓、腰铃还有战裙、吉达枪等一并都随老萨满的病逝陪葬了。留给林湘的是一面新的单鼓,意味着鼓声代代相传。

但那些留在场院天棚上的满语神本子后来却不知所踪。一本也不剩了。直到多以年后这秘密才被揭开。

那小秃坏两口子并未死成,小秃坏当时仅仅被韩志城捂昏了,过了不久就苏醒过来,而黄连贵也仅受了两处刀伤,锁骨断裂而已,并无生命之虞。

七月中旬,几个男孩不到清清亮亮的辉发河里去游泳,偏偏跑到黑墨汁似的矿洗煤池里扎猛子。别的孩子没啥事,单单富长青的大儿子富卫东一个猛子扎下去后便再也没上来。

一个小时后,当闻讯赶来的大人们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池底淤泥中拽出来时,孩子早已死去多时,鼻子,眼睛,耳朵里糊满了黑糊糊的煤泥。

胖子富长青跪在地上,抱住儿子的尸首一声长嚎:“老天,这是大伙儿向我富长青索命来了,为什么不找我,却生生夺去我儿子的命呢,难道想要折磨我一辈子吗?也好,兄弟们,到此为止,咱们两清,两清啦,谁也不欠谁的帐了。呜呜……”

改革开放以后,富长青第一个辞去公职下海经商了。

八月四日上午,汪明惠收到省城姐姐的电报,松华的姥姥病逝了,让她带松华回去奔丧,松华和姥姥的感情一直很深。

噩耗传来,娘儿俩个抱头痛哭,哭过之后,简单收拾一下行装,准备立刻启程。

可惜那天白天竟没有一辆拉煤车去县城,娘俩个只有等到傍晚坐那趟客货混载的运煤火车到南辉城后再转乘开往省城的火车。

消息不胫而走,大家纷纷来到汪明惠的小屋向这不幸的娘俩表示慰问。汪明惠与松华也借机向大伙一一辞行。

中午,淑兰现杀掉一只正处于下蛋期的母鸡,炖熟招待娘俩儿,但汪明惠与松华几乎连汤都没喝上一口,只是一个劲儿的嘀嗒落泪。

大家的心情也十分难过。

终于盼到了傍晚,娘儿俩个蹬上开往南辉的火车,与大家洒泪而别。松华把自己心爱的猫头闹钟送给了林湘,闹钟里小花猫的眼睛一眨一眨的,仿佛替小主人告诫林湘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许尿炕,不许偷懒睡大觉。林湘不知道应该送什么给松华作纪念,因为他实在拿不出太满意的礼物。松华就提出要几根鸡毛做毽子,野鸡毛做的毽子早踢坏了。

于是,八岁的小林湘就举着一根棍子满院子追那只大公鸡……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

两小无嫌猜的童年伙伴,从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今生我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吗?

聚也依依,散也依依,聚散两依依。

哭得泪人一般的格儿拉着林湘的手,与同样泪湿襟袖的松华洒泪而别。

火车缓缓启动,渐行渐远,从窗口挥动巾帕的松华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终于,随着小火车拐过山弯处,消失不见。

西天的红日缓缓坠下山坡。

小林湘的心也随之一同沉了下去。

九月一日,林湘与格儿一道背起书包上了小学。班主任正是奔丧归来的汪明惠。但汪明惠仅教了他们一年。第二年,拨乱反正后,全国各地的公检法相继恢复,南辉劳改总队重新成立,汪明惠随即调到了总队狱政处负责内勤工作。

松华留在省城母亲身边上小学了,没有回来。

下章预告

好人,有时回报自己的却是灾难,林明仁就遭遇了这样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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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发河的故事真实而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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