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当前位置:舌系带短缩 > 相关医院 > 小说的现代性从斗战胜佛说起下丨黄孝
小说的现代性从斗战胜佛说起下丨黄孝
七
话绕得有点远,我们再回来。
现代性还有什么显而易见的特征?
在整个人类历史上,知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容易获得,随着移动互联网的兴起,人们已经习惯于把一所图书馆装进口袋随时备查。知识不再神秘,不再被垄断,不再是少数人的奢侈品,我们每天都活在“海洋”里,层出不穷的新闻、事件、词语等,无时无刻都在重新塑造着每位个体作为“人”的精神[1]——从五脏六腑,到头发梢上的颜色。尽管不是每条信息都能让大家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它所包含着的深层的道德、心理和哲学的价值。但,人,确实在急剧变化着,他们越来越像一个“人”,而不是螺丝钉。启蒙不再是少数精英分子居高临下的权力,不再是一小撮人不容分说输出价值观的过程,它变成了个体自我的觉醒。
一个现代性的开放社会正在蓝色星球上逐渐成型。
“人”被重新定义,被阐释,被不断解放。国家与民族等这些有限的组织形式,乃至于肤色、性别等原本不可更改的身份标签,将不再只是束缚,而成了思维出发的起点。个体的人正在全球视野下与整个世界互相生成。这是人类史上从未有过的事件,堪称奇迹。
所有的人都是诗人,又或者说,诗人寥若晨星。
两者同时并存于一个时空内。那些寥若晨星的诗人之死,是古典社会魂魄的最后一声喊叫。它所祭奠的是一种已然逝去、不可挽回的田园牧歌式的美学。每个人都是他自己的事件。还有什么比从自己手下流出的句子更具有惊心动魄的意味?在这个从神至英雄至个体的叙事过程中,古典诗人已逐渐丧失他所有的光芒。人,在成为他自己的上帝,他说“要有光,世界便有了光”。
这是一个“六经注我”的时代,是一个热情与智力极大丰富的时代,这是一个众声喧哗不惮于“娱乐至死”的时代。人们很快就洞悉了那些所谓的人生导师的伎俩与耍的小把戏。而关于“我”的所有一切都不可避免被遗忘,又或者被极大的偶然眷顾,成为那个大海螺上面的某道可疑的痕迹,包括我今天说的这些话,我所撰写的众多文本。
它根本的价值只在于出现在“此处此时”,甚至不在于被阅读。它所要回答的是:作为一个人类之子的我,是如何“认识自我”,“认识到自我的贫乏”,继而“摆脱自我”的过程。至于能否成为那条横亘于空、壮丽的人类精神河流里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水滴,那是意外,是惊喜,但不重要。河流不会因为缺少某滴水,就不再是河流了。少了张屠夫,不吃混毛猪。从某种意义上说,人类社会最接近“存在”本身,就如同被子弹射击过的天空。不管发生了多少次天一阁之灾、隋炀帝运河沉船之类的“聚天下重宝而毁之”的事件,它自始至终都掌握着自己的命运,不断进化,不断趋于复杂,浩浩荡荡,不舍昼夜。
社会,野蛮生长。它创造了我,我以我的方式回报它。这是我这些年来的一个不无矫情的理念。但只是我的,不是所有人的。
价值判断极其复杂。明辩是非是世上最困难的事。人都不可避免地被某个道德观所绑架。要想获得真正的自由,唯有踏尽千山万水,最后摆脱“自我”,摆脱那个由事件与时间堆积而成的偶然。而在此之前,人必定被他们所睹见的片言只语所吸引,犹如扑火的蛾。
作为一只翅翼被火焰撕毁大半的蛾,我还能说什么呢?灰烬在等着我,但我还是很高兴作为蛾存在过,并且在此刻就认为:所谓文学,就是这只蛾或那只蛾翅翼上的一块神秘的图案。
“我”不重要。
“我”。我们,包括我在内,都常把这个第一人称代词,当成了真理、信仰与道路,认为它高过树顶山坡星空,以及神圣的宇宙律法。我,本义武器。手持大戌,呐喊示威。换句话说,我本凶物。它要杀戳,要流血,要拼死作战。为食物,为财产,为名誉,与许多莫明其妙的理由,比如关于一个字母发音的争执。更令人惊异的是:我们,同样也包括我在内,都会心安理得地,把肉体的自然属性与来自于他者的教唆与规训,视作这个第一人称代词的灵魂(尽管这两部分确实是构成这个第一人称代词的不可缺少、不可避免的一部分),视作尊严、自由与生命的骄傲。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大多数,绝大多数的第一人称代词没有灵魂。这个绝大多数在社会中的比例或许接近99.%。人类社会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为天才的涌现,提供机率。至于道德,那只是一个被不断误解的地理名词。又或者说我的一个朋友说的那样:“人,要么成为天才,要么去繁殖,直至天才出现。任何在这两样之间的事,都是误会。”
假如某天,我们真的可以把“我”从体内揪出来,你会对这个小怪物说点什么?一一相信我,它会比你所见过的所有白痴加在一块还要白痴几分;当然,它也足够残酷,尤其是当它开始模仿你的举手投足,并重复你说过的那些话的时候。人是怪物。在年前我们父辈眼里,我们是无法理喻的一群怪物。我们走得越远,就越有可能成为一种连我们自己都无法想象的生物。但若不往前走,试图把人类文明保存在一种我们可以理解掌控的层面,所将导致的,必然血与乏味。但就算我们走得再远,在年后我们的子孙眼里,我们仍然可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原始怪物。
那什么重要?
定睛去看。
一切现有的知识不再具有固定不变的权威属性,皆可修正,犹如“水面”荡漾着的圈圈涟漪。原本被人相信可以无限接近真实的历史已被修正为“叙事的策略、修辞的结果”;而质量,这个奠定世间万物的词语,似乎不再是“物质所含粒子数目的多少”,而是“移动物体的难度,或者更精确的说,质量是使物体加速的难度。”任何领域,不仅是人文学科,也包括了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都要被切割、被重置、被再度挖掘,这意味着风险、头晕目眩与心乱如麻、更多的可能,以及犹如晨曦的启示。
这里我给大家转述一个有趣的对答,来自最近在豆瓣、微博、人人网等社交网络广受学术青年追捧的“禅师体”。
青年问大师:“四季循环,昼夜更替,为什么会有这种自然规律?”
大师思索道:“你看天上恒河沙数,但它们都有自己既定的运行轨道。但凡我们能够描述的事物,都会有它自己的规律。”
于是,青年人在沙地上写出了薛定谔方程——薛定谔方程表明,在量子力学所描述的微观世界里,粒子以概率的方式出现,没有规律。
我到底想说什么?
我阅读过大量的文本,它们是苹果、杨桃、青杏、梨。作为“水果”中的一种,它们几乎是完美的,是上帝借作者之手所行的神迹。但我想找到“水果”,找到“水果”后面的上帝——那个同时包括了混乱与有序的湍流。是的,湍流,犹如暴雨将至。
世界的本原或许简单,只是一个上帝粒子,但作为其表象,其溢出,它极其复杂,并且日趋复杂。对复杂性,以及对产生这种复杂性的那个意志的理解,区别着你我。但我们的惶恐与孤独仍然一模一样。
八
世界在不断失去它的整体性,人相对于他者,已沦为“陌生人”。人与人的区别,有时比人与动物的区别还要大。更郁闷的是,人与他体内的那个魂灵,已经不再是几条清晰可见的线性逻辑可以描述,而是“云”,几无秩序,难以预测。
不知道大家有什么样的感受,我经常有产生一种幻觉:“这里的我”与“那里的我”,“昨天的我”与“今天的我”,就像两个陌生人,而这两者之间唯一的联系,似乎就只剩下昆德拉在《搭车游戏》里那个姑娘嘴里的叫喊,“我还是我啊”的感叹号,以及我们夜深人静独自面对镜子时的狐疑,“我还是我吗?”
为什么现在有这么多人有心理问题?根子就出在这个“整体性丧失”,以及相应衍生的身份焦虑、信仰缺失等一系列问题上。
这个问题是极其严重的,你拿着一把刀,我不知道你是准备下厨为我烹饪美食,还是要把我剁成人肉包子。所以美国是一定会大动干戈去阻止某些国家掌握核技术——尽管对核能的和平研发是地球人的权利,但万一掌握那个国家政权的一小撮人渴望变异成火星人了,咋办?
我们已经告别了古典家园,脚下是一块块疾速移动的碎片,但我们不是孙悟空,我们翻不起“筋斗云”。所以我们更要沟通交流,它不仅是一种生存能力,更是一种了解自我的艺术。说句政治正确的话,沟通就是生产力。佛佗也只有确信孙悟空彻底脱掉了猴性,才肯施舍出一顶斗战胜佛的帽子。
科技对人心的问题无能为力,不管它们取得怎样的进步。它们只是提供着便利性,并不提供真诚与信任。再好的测试仪,也无法创造出一个心灵宇宙。而文学艺术使我们还拥有互相理解的可能性。这也对小说提出了要求,要向大处走,要把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以及文史哲打通,使之具有哲学的质地、理性[2]的光芒,能够从那些波光鳞鳞的日常经验里再深透下去,在把个人的体验上升成一个更大集合的体验的同时,去探求存在本身,去发现“人,不仅是时间的尺度,同时还是空间的产物,是这些短暂易逝、大小迥异的碎片的总和”等事实。
为什么穿越文现在会这样流行?因为穿越提供了另一块与现实迥异的,发生在另一个时空里的自我镜像。而不能简单地以意淫两字敷衍了事。
斗战胜佛与齐天大圣本来是一个完整的叙事过程。当穿越到圣斗士身体里的孙悟空出现,它们就悄然断裂,而“当他哭着喊着说自己是斗战胜佛,结果谁也不信他”的时候,故事也就有了哲学上的意蕴。这是时空变的一个魔法。
有个神交多年的朋友,在微博上说过一句很有趣的话,大意是说:大家现住在房间里,每扇门各自通向书房、卧室、厨房,但未来的人家,门打开后,或许会通向另一个不同的时空。
幻想一下,那样的人生,会是多么丰饶啊。
九
我要讲的第三点,是方法论。这点我主要是针对想把小说写畅销的作者来说。
先讲讲基本功。我为什么要我女儿用圣斗士、必胜客、斗战胜佛,齐天大圣这四个看似风牛马不相及的关键词去讲故事,而且不是讲一个故事就够了?就是一个基本功的训练。
写作同绘画、音乐等其他艺术形式,真正要写好小说,就得要接受极其严苛的基础训练。大家都知道达芬奇画鸡蛋,以及卖油翁的故事。这是法门所在。写作者在刚习写作时要能够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去描述一样事物,或叙述一件事情。再简单点说:你写一个杯子,写一千字,写五千字,写一万字,写五万字,写十万字,写五十万字。每次对杯子的书写达到一定的字数,你对它(甚至是世界万物)的理解,会呈一个几何级数的放大。你会通过这个杯子看见民族、国家、文化、宗教、社会、政治,以及缠绕于这诸多词语之上的故事。说老实话,当你能用五十万汉字来叙述一只杯子时,那时,你就是大师。
当然,如同流行音乐与古典音乐的对比,不是所有的小说都需要这种训练,尤其是对畅销书作者来说。最主要与最起码的一个要求是:叙事能力。熟读唐诗三百诗,不会做诗也会吟。先找有感觉的作品,不要光看,一要读,二要抄。黎明即起,背诵默写,一直到滚瓜烂熟。你的叙事能力,以及语感与节奏自然生出。其次,在表达时要善于用一百种不同的方法去向一个女人求爱,最好是能把自己专业内的各种知识引入以为譬喻。
第二,小说的四要素——立意、语言、情节、人物。立意首重题材。在当下这个大时代,写什么是极其重要的。你要清楚公众需要什么,自己又是否有这种能力来叙述它。官场,职场,战场。这三个“场”是现在最红的。尤其是前两者,这两个的外延都大。比如职场,前天有朋友找我,问我一本书的定位,我读完后,讲了四个字“知本创业”。为何讲知本?为何讲创业?这是根据当下书市的气候来的。现在经济不好,国家提倡大学生创业,大学生有什么?他们没有资产的资,只有知识的知。从这两个点下去,就行。
立意再重眼光,你的故事区别于别人。很多朋友或许读过“黄丝带”那个故事。丈夫坐牢归来,写信给妻子,若欢迎他,就在村头树上系根黄丝带,不然,他只能坐车黯然离去,结果那天,一树都是黄丝带。这个立意本来是很巧妙的。可摹仿的人多了,也就变成陈腔滥调。如果把结尾改改呢?妻子其实早已离开,在树上系黄丝带的,只是拆开他来信的一伙顽童。他们只是想开一个玩笑。这篇文章的立意就不再只是庸俗的“爱”。又譬如,妻子其实早已死去,在树上系黄丝带的,是她妹妹,她恨他,他要报复。等到他兴高采烈地下了车,家里老鼠成堆,房梁上还搭着一根绳子。如是等等,起码可以写出一百零八种变化。立意,难,也不难。说它难,是因为在这一百零八种变化中,你得找出只属于你的那种,你不可能在一篇文章中写尽世间所有的变化;说它不难,是因为一个人的眼界见识上去了,自然就比普通人“更上一层楼。”
情节让文章看得下去。它玩的就是蓦然回首,那人在灯火阑栅处。其间过程大开大合大忽悠,放得出去,收得回来,有穿插,有突袭,有遭遇,有迂回,海陆空立体作战,场面之壮观令人叹为观止。它像一部好莱坞大片能充分刺激人的口鼻耳眼舌等各种感知器官。情节是小说人物脸庞凝聚定形的过程,是读者的命根子,关键在于一个“流”字。水流自然,窜高伏低,其轻重缓急当按人物性格演变,或“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待到人物性格欲崩欲裂欲决眦怒目时,便当是“银瓶炸破,铁骑突出”。
语言是一个风格的问题。朴实、雄健、冲淡、绮丽等等,都好。关键是对这种风格呈现的完成度。许多写作者有行百里者半于九十的毛病,很难把一种风格做到极致。当然,很多的所谓文字好,也就是“娱目”而已,诗有二十四品,分上中下。更好的文字应该是深沉博重,有极深的洞察力与同情心。这就与人的秉性一样。飞扬跳脱的聪明是好,毕竟欠了一些。从某种意义上说,对当代小说而言,最难的就是语言,就是“来回的句子”。没有只属于自己的强烈风格,其叙事相对于现实而言,都是拙劣的谎言。写作者要有只属于自己的对世界的言说方式。但不能因为自己的热爱,就说世上只有这种风格才是唯一的好。
从广义来说,一种语言,即是一种文化。文化或许有所谓的先进与落后、落后就有挨打之分。但加在一起,构成一个总的文化生态(多样性保证系统的稳定性),一种对人类自身的了解途径(列维·斯特劳斯,对知识自我繁殖的危险、维持智识结构平衡的简单而又令普通人眼花缭乱的专门技巧等抱有颇深的警惕,所以他转向人类学)。语言不仅是表达的方式,任何一种语言,它本身就包含一种价值判断与一种思维模式。又或者说,语言本身即为岐路。岐路无处不在。
语言要创新。要与时俱进。大家都在傲娇腹黑,你还在说着八十年代的那些描述语,这就不行。前不久,我看了一本年轻人译的《老人与海》,感觉就比余中先译的更适合我的阅读习惯。读者在不断进化,语言也得相应进化;二是集大成。语言是一个国族的命根子。把这个根挖掉了,也就是一批假洋鬼子。作家是用汉字行走的人,象形,会意。要有渴望去为孕育他的这个文明提供最好的书面表达,要能充分感受到汉字之美及相应的节奏与韵律。有时随手翻阅《古文观止》,看中国文字的传统,真是让人欢喜动容。这里推荐一个人的文字。马慧元。读过她的几本乐评。极好,干净自然;更关键的是有质量感,就像水与卵石,一起构成了河流。女性,很难见到能把感性与理性思辨的平衡,做得如此出色的。这可能与马是理工出身,自己还做程序员有关。
人物让文章能被人记得住。整个小说最后将浓缩到这两三个字符的人名中。塑造人物,简单地说,就是把一种普遍的性格概括起来,加以斧凿,使其立体丰满。
对于类型文学来言,最重要的是情节,没有情节,一切都是枉谈。
还有,不说废话。强调速度。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痴》写得好,但现在有几个人有耐心读得下去?凡此种种,可以读他们是如何写,但千万不要模仿。那个深阅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要让读者的肠胃在最短时间内得到最大的满足。你要生产的是麦当劳,不是雕花红木。要把一切与你所要叙述的主线无干的描写一律删去。你谈一桩凶杀案。“我看见那是个穿蓝衣服的男人上了汽车,一下子就拐过街口。”然后,你开始喋喋不休那街口的红绿灯,那对漂亮的在大庭广众下接吻的小男女,那只狗,那个拄拐杖的瞎子……你还赋诗感叹生命的荒凉。这在严肃文学里或许能行得通,但警察只会毫不客气地打断你,那男人多高?多瘦?行为举止有何特色?以及他坐的那辆车的车牌号。读者与警察一样,要的是那男人。他们的时间很宝贵,没有耐心地倾听你对这个世界的思索,哪怕你是尼采,他们也会瞧得眼睛疼。不要把描写放在那些个无关紧要的场景上,一笔带过。而且尽可能从主人公的眼里来描写这些场景。
要在类型文学上取得成功,就得靠一个又一个故事推动。小故事,大故事,椭圆状的故事,方头方脑的故事。故事的起转承合能圆润自然好,不能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这些故事是能让读者有充分的代入感。读者会因为你的故事而宽容你拙劣的文笔。不要在公众理解的范围之外去求新求变,但必须在公众理解的范围之内求新求变,“预料之外,情理之中”去生产他们喜闻乐见的。
再有,就是要学会写故事大纲。很多作者不屑为之,或自以才大懒得为之。故事大纲要写好,不易。真正好的,读起来就是一则好故事。先写一个基本的提纲,列出主要的事件,其文字长度最好能达到或超过你企图写的作品篇幅的百分之一。然后只闷头写第一主角的所有主要事件,所有与之不直接相关的人或事物都根本不理,而且中间坚决不修改。怎么写呢,把第一主角的名字写在纸中央,把其他二流角色写在四周,然后在他们中间划线,并同时赋予一根线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关系,最好还是对立的关系,比如既是恋人,又各负有杀死对方的师门遗命,却因为偶然,发现两人居然是兄妹……各种关系自其中衍出,便若星汉。把第一主角与二流角色的关系确定好了就够了。三流角色是随时拿起,随时放下。
要写好畅销小说,一定要找准读者,做好充分的市场调查,不要坐在书斋里想当然。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你的长处在哪?你自己得搞清楚。什么样的人可能买你的书,你也得搞清楚,然后就得一心一意为他们写作。你要做的菜是中国菜,必须颜色好、香味足、味道妙,样子还好看。你不能给中国人端通心粉、半生不熟的牛排以及那些倒满了色拉的蔬菜。中国人是有其独特的文化传统的,是有其阅读习惯的。句子不要长,如同劈柴,把事情交待清楚是最起码的底线。那些通感、隐喻以及英语小说中那种严谨的语法结构是要不得的。这对你没半点好处。
十
这些还是基础,是蹲马扎。
一个坛子,若无魂灵,即是蠢物。观念决定格局大小。其次是五种杂粮发酵成“五粮液”这个过程,种种技术手段、专业沉淀,以及神秘的信仰。光会做加法是不够的,还有减法,以及乘法与除法乃至矩阵运算。对于初学者来说,入门永远是先做加法。
若你觉得自己已来到二层楼,那么我建议你去读一些编剧手册,比如《你的剧本逊毙了》、《编剧:步步为营》等——至少你要读一本。写作是一门技术活,不是说你有充沛的情感与深刻的思想就OK。读前先准备一个自己最满意的故事,再根据他们对“构思、人物、场景、结构等元素”的意见仔细审视自己。这些在金钱江湖打过滚的老江湖的呕血攻略,会成为灯塔。不夸张地说一声:对于一个叙事成熟的小说家而言(这是前提),阅读一本编剧手册的收益,比拿笔抄十遍《百年孤独》的效果还好。现在有一种很深的误区,认为剧本是流水线上的产品,是许多人不得不互相妥协的那个最不坏的结果,它扼杀了写作者的灵魂。我以为这是一种极为愚蠢的傲慢,虽然它确实呈现了某种事实。没有人比编剧更了解当下的读者,更清楚这个时代需要什么。一部小说所耗无非是某个人的时间成本;但一部戏却需要数百万乃至上亿元真金白银的投入,与成百上千人的合作。没有几个资本家愿意拿这样一大钱去打水漂,或者睡女明星。
那么第三层楼又是什么?还有没有第四层楼?
我只能说我们活着,都是在攀一座通天塔,塔之高,不知几万万里。你在三四楼,有的人在十几乃至百十层楼。人皆有其禀赋与际遇,能上几层楼,看那一楼风景即是好事。“登上层楼,登上层楼,却道天凉好个秋”这绝不只是一句眼望山河时的抒情。另外,登高很容易导致自我的虚妄,高估,低看。因为没有缺乏参照系。这是一个雄关漫道真如铁的纵向人生观。再补一个横的。要相对清醒地认识自己的真实水平,看你身边的朋友就够了(浮萍聚散啊)。他们是啥水平,你也差不多。尤其是不同领域的朋友,他们在各自行业的地位基本能说明你的真实情况。社会是势利的,在这个概率社会里,这种极端的势利基本能界定出一个概率区域,上限与下限的数值。当然,这种理论不适用于天才。任何时候任何理论都不适用于天才。
可能这里会有人问,你刚才说价值观与现代性挺严肃的啊,怎么就扯起怎么写好畅销小说呢?这倒不是我精神分裂。
第一,这是基本功。一个人若连线性方程式都理解不了,就妄想去解非线性方程乃至矩阵运算,这叫什么?这叫白痴。当然像卡夫卡这种天赋异禀的人不在其列。这种人若流星划过夜穹,是不可以学的。对于普通人来说,最好对慧能这种靠“悟”的修行法门敬而远之,去把事情弄“懂”来。比如正确,究竟是事实正确,还是义理正确,还是政治正解。
第二,我所说的畅销小说是包括当下中国绝大部分文学期刊在内。请原谅我的坦率,虽然他们多半自我标榜为“纯文学”,所沿袭的大抵还是民国“世情、公案、社会黑幕、鸳鸯蝴蝶”的套路。另外,这个“纯文学”有着一个很深的众所周知的烙印。年初时有个百名作家抄写“延安文艺座谈讲话”的事,大家都知道。我要补充的是:一些谴责他们的作家,私底下是很为自己不能入选此名单而懊恼;而一些抄写了这篇讲话的作家,其最初的念头不过是碍于圈子里的人情——这尤其可怕,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所谓的纯文学,其实是一种粗暴的价值判断,隐身于后者,是残酷的话语权的争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当然我并不反对大家去写这样的能够发表的纯文学。要不我刚才也不说那一堆话了。我也不想说什么为稻梁谋之类不得不妥协之类的屁话。作为一种几十年积淀下来的审美尺度,它里面有足够的好。
我也一直认为,文学的异端,最好能让自己的一部分的作品经得起《收获》、《钟山》、《花城》等国内享有盛誉的文学期刊的检阅。不要把他们说得一无是处。他们的文学尺度,也许保守,不无价值。他们或许不足以判断一部小说有多么优秀,但足以判断这部作品有多么差劲。这是对写作基本能力的认可。事实上,我遇到过几位相当优秀的编辑,他们的文学眼光及敬业精神让我肃然起敬。我相信这样的编辑在文学期刊界并不少,他们爱惜自己的名声就如同爱惜自己的眼睛。我以为真正的异端,是在充分了解文学传统后的叛逆,不是为了异端而异端。
他能很随便地写出一篇为期刊编辑认可的小说,只是他厌倦这样的写法不愿意、不屑再写罢了。文学异端将改变部分读者的阅读习惯,也将改变一些作者的写作习惯,这是渐进的过程,比如王小波对当下的影响。他们或许还不能称之为伟大,但一个新时代只可能是从他们那里开始!
而且纯文学作品的出版机会极可能日渐稀少,包括不少传统名家,哪怕其作品就传统的审美原则而言相当不错。现在是短篇集子基本没人出。过不了几年,其长篇也会无人问津。除了屈指可数的一些人,其他作家的长篇小说基本是出一本赔一本,能盈亏平衡已算万福。出版社现在还在做这个赔本生意。一旦它们彻底成为经济动物,这些作品的命运可想而知。还有,纯文学从来就不像它所标榜的那样“纯”。在这个泥沙混杂鱼龙皆下的大时代,人可以很严肃地活着,但就没法子很“纯”的活着,哪怕他爹是文强都不行。严肃是态度、立场,以及对自我的认识(我的腹中有千道光芒,即是此意),现实感与对世界的深情。
严肃文学至少具有大致这几方面的易而易见的特征:1、文体,别人盖鸟巢,你能盖水立方,结构上呈现出只属于你的美,哪怕它并不遵守黄金分割率;2、思想,哲学家的深度、社会学家的广度,能尝试去理解一个国族最普遍的经验,那些正在发生的事能够不断进入他的视野。而他对这一切抱有足够丰富的情感;3、语言,文字当若子弹出膛,还肯定不是制式的……严肃文学写作者要有一种独与天地往来的精神,要配得起人之骄傲。
第三,我说过一句话,“用户至上,是商业法则,并非艺术的尺度”。老实说,艺术也是商品,为世人所瞩目的艺术品,多半要经过资本洗礼的流程,成为金钱神话的载体——而且,不远的将来,可能就不是“多半”,而是“必须”。资本在定义一切,就连传统语境里的国家与民族,在它的大浪冲击下也得不断调整着自身,更毋须作为有血肉的个体。人的思维方式,正在被资本的意志塑造。市场在逐渐覆盖人的大脑。这只强有力的手,在改变着所有人对文化,对文学的认知——不仅仅是一个“畅销书才是好书”,而是它在根本上改变着人体内的那个节奏,对美的认知,对什么是诗歌等,都将产生巨大的变化。更痛苦的是,市场在成为“唯一的真理”,它决定着传播与阐释的机会,及其技术手段。而作为写作者,过去是耻于谈钱;现在是,耻于不谈钱。我在这里无意批评资本(其实质就是数字及其增殖)。这是人类进化的一个必然途径,至少看起来是“必然的”。我只是想指出一个事实:阐释文学的权力将更多地转向资本,而非是传统的文学圈。更早完成市场化的出版机构,尤其是具有强大营销能力的民营公司将占有越来越大的话语权。换而言之,你的东西卖得好,你就是文学。我想,这对写作者应该是一个福音。不管怎么说,由市场检验作品的含金量,总比由权力与关系来检验要好一千倍。
资本的外在形式是货币。人皆在货币的洪流中,不管是黑眼睛还是白皮肤。货币,这种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改造着人(社会)的思维习惯,塑造且决定其行为模式,成为衡量万物的尺度——不再是人。这种对货币的顶礼膜拜,是一个全球范围的事,是理性必然的结果。而公平正义,包含了更多非理性的东西,比如对弱者的关怀。货币的实质即数字,它让人类更理性、精确、规范,可预期,它已经创造出当下这个让所有人都眩晕的财富社会,它是人对自身的自负。可为什么会有黑天鹅事件,为什么会发生占领华尔街?资本在席卷一切,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就是一切。
我一直好奇:人为什么会是现在这样子,他们本来可以是什么样子,他们的未来还可以是什么样子?现在有两个基本推动力:资本意志下的科技进步与分配问题。前者因为深邃的宇宙背景,暂时还看不到尽头;而分配上的制度设计,则呈现出一种停滞,即没有比公平正义更高的形式。一个无涯,一个有限,这里存在很深的断裂。
三界九天之外,更有浩瀚。祝大家成为孙猴子,不以混上一个斗战胜佛而沾沾自喜。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与大家聊聊传统与现代性的殊死较量——我在这里用了一个形容词,“殊死”。
为什么这样说?大家不妨琢磨下。最后,说句极端的话,如果说,文学只是对传统的继承,那么写作者就要有勇气做所谓文学的敌人,乃至于与自己为敌。要想拥有世界文学的高度,就得彻底摆脱乡土中国的经验一一从故事模式到叙事技巧。
[1]追求精神生活所导致的虚妄感,比追求物质生活来得更彻底,更冰寒彻骨,也更有毁灭他人与自毁的倾向。后者尚有彼岸可翘首以盼;而前者脚下已是万丈深渊,就像滞重的地球孤独地悬挂在那无尽虚空。要解决这个问题,应该是把自己的心态调整到“好奇”的频道,而不是一定要发现什么,抓住什么。世界鲜嫩可口。
治疗白癜风要多久北京看白癜风哪家医院比较好